寂寞红颜归何处——杨业女儿终身未嫁之谜
以前到开封游览时，见到了那里的杨家湖和潘家湖，杨家湖清而潘家湖浊，分别代表了所谓正义和邪恶的形象。《杨家将演义》中的情节几乎是每种戏剧中的主要曲目，象《四郎探母》、《穆桂英大破天门阵》等等，胡编乱造，神乎其神，既抹黑杨家的男人，又抹黑宋朝的皇帝，越到后来，情节越荒诞不经，变成神话，比如什么“污血破阵”，什么“辽太后的头发是药引子”等等，让稍懂专业的人宛然而笑。当我们细看历史上的杨家将时，发现了许多令人回味之处，杨业的儿子们都娶了妻子，杨业的女儿(据说是两个)却终身未嫁，在父母家度过了寂寞的一生。史料上的寥寥数语，连杨家千金的芳名都没有留下，她们的一生更是无可探寻了。戏剧里有《杨八姐游春》《杨八姐盗刀》的故事，说的是美丽的杨八姐被大宋皇帝看上了，硬要娶为妃子，杨家人想尽办法，才哄走了好色皇帝。还有一则是杨八姐女扮男装，到辽国执行任务，被辽国郡主看上，百般纠缠。从历史上的记载来看，似乎没有根据，跟《四郎探母》之类的情节一样，在历史上找不到出处。杨家男子有壮烈殉国的记载，好象没有做辽国驸马的底案，杨业的女儿可能姿色出众(从杨延昭的记载上推断)，但终身未嫁确是事实。有史料上记载，杨业的妻子折氏曾看中一位武将陈琳，要他在杨家两个女儿中间选择一个，陈琳委决不下，无奈之中，竟然挥倒自宫，进入大宋宫廷做了一位太监，两位杨家小姐从此孤独终老。
我一直对此等说法感到奇怪，就算两位杨小姐都不娶，陈琳也用不着去作太监。同理，就算陈琳十分出色，两位杨小姐也犯不着守这“望门寡”。后来突然看到了一首北朝民歌，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，“驱羊入谷，白羊在前。老女不嫁，蹋地呼天。”讲的是南北朝时，北方战乱不断，杀戮极惨，以至壮丁稀少，如同二战后的苏联，很多女子找不到合适的丈夫，又不愿屈就，只能抱撼终身。五代十国时期，群雄逐鹿，杀得天昏地暗，据说很多高门士族逃过了唐末的屠杀，却未能度过这惨绝人寰的时代，终至灭绝。杨家在乱世中归附过后周、后汉、大宋，有点象三姓家奴，朝秦暮楚，如同当时的名臣冯道，如同现代公务员，上司换了，自己该干啥还干啥。不过作为将领，杨家大节无亏，在陈家谷，杨业与五千亲卒血战辽军，杨延玉壮烈殉国，杨业被俘后绝食而死，以实际行动报答了大宋皇帝的知遇之恩。杨业的女儿所处的时代，就是长期混战之后，壮丁大量减少的时代。宋太宗时期的几次用兵，几乎把当时宋军精锐全部报销。因为杨家的巨大牺牲，作为杨家长子的杨延昭一直受到朝廷重用，经历过两代皇帝的恩宠(没有戏剧中皇帝迫害杨家将的情节)。
杨业的妻子折氏出身武将之家，善于带兵，杨业的女儿作为三代名门之后，按理说应该是文武全才。杨业的儿子杨延昭如果不是人才出众，也不会娶到皇亲国戚。按照遗传学的理论，概率之下，杨业的女儿应该是人才出众的，名门千金，为何孤独终老，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。
杨业父子殉国后，杨延昭又长期镇守边关，女儿们体谅母亲子侄的孤寂，长期在家充当相母教侄的顶梁柱，以亲情支撑杨家对朝廷的奉献和牺牲，这是不能忽略的精神力量，无法用金钱计算它的价值。如同明清之交的江南胜地，烽烟不断，张煌言率军勤王，誓不降清。战斗之惨烈，如同诗中所言，“江南草木半带腥”，张煌言就义之前，已被打断双臂，清廷故意在三天之前，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儿子，让他品尝断子绝孙的伤痛，意图压跨他的精神，但张煌言早已舍身许国，意图流名青史，最后大义凛然，从容就死。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，在国破家亡的绝望面前，早已无法做到从容淡定，保持一位忠义之士最后的尊严。
杨家女儿出身武将之家，对摇头晃脑、只会读书的酸腐儒恐怕没有什么兴趣，杨业曾作为北汉大将与宋军作战，杀人无数，宋军将领的家人子侄可能做过其枪下之鬼，所以怀恨嫉妒，未必愿意与杨家联姻。那时，功臣之家的女儿倒是可以进宫为妃，但皇帝嫔妃成阵，这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，名门千金也未必心甘情愿。就算其他宋室宗亲，往往妻妾成群，让人望而生惧。杨家小姐本可以嫁给父兄的部下，但出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，为了维护杨家的形象，也往往不作此想。以杨家小姐高远的眼光，在历经战乱之后的大宋，的确难以找到与其匹配、让她们甘心下嫁的男子了，就算曾经有，恐怕已经成为“无定河边骨”了。“夔州处女发半华，四十五十无夫家。更遭丧乱嫁不售，一生抱恨堪咨嗟”，既然无中意之人可嫁，又无衣食之忧，杨家小姐自然不象农家贫女，为求温饱而随意嫁人了。
宋朝的年代已经不时兴国际婚姻了，当然难有异国男子成为杨家小姐的追求者，孤独一生，似乎已经不可避免。战争暂时的伤痛，由男人来承担，战争长远的悲哀，却由女人来消化，因为战争而找不到夫婿的女人，承担了群雄逐鹿最惨痛的后果。她们的隐痛，又有谁来关注?史学家们关注帝王的兴衰成败，有多少人关注过女人脆弱的心灵?“问花花不语，为谁落?为谁开?算春色三分，半随流水，半入尘埃”，什么时候人文关怀触及到这些隐蔽的角落，什么时候的历史才拥有了人的生气。杨家女儿虽然终身不嫁，但毕竟有忠烈千秋的名声作为补偿，那些平民女儿因为天下丧乱而落寞一生，又有什么可以作为补偿?史书上一次又一次地重现同样的苦难，兴，百姓苦，亡，百姓苦，而女人更苦。(文/嫣红196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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